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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语音乐二十年来最大的虚假繁荣

来源:架子鼓 时间:2022/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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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红线

原创首发

蓝字计划

“那帮程序员,他妈的。”

与非门乐队的主创之一阿庆跟我们连爆了几次粗口。

半个月前,澳门举办了第三届TMEA音乐盛典,十大热门歌曲榜单和前两年一样,全都是没听过名字的短视频BGM。

为了寒碜老对手,网易云音乐悄悄将一张名为《华语乐坛新生力量》的歌单推上了首页。上边介绍,这张歌单涵盖了二十来位华语新生代高质量歌手的作品,代表着新鲜血液振兴华语乐坛的希望。

乐迷满怀期待地点进去,然后发现:这些新希望们,有一半唱的都是英文歌。

至此,华语乐坛成功达成了连续三年喜提#完蛋#热搜的成就。

第三届TMEA音乐盛典ni年度十大热歌榜

但与此同时,根据国际唱片业协会(IFPI)的《全球音乐报告》,过去三年,也是中国音乐产业规模保持高速增长、连续跻身全球前十的三年。艾媒数据的预测里,中国音乐产值光在线这一块儿就超过了亿。

华语音乐正在经历二十年来最大的虚假繁荣。

很难想象,一种流行文化,在舆论和数据上存在着如此巨大的割裂,就像一个笼罩在生产线上的黑箱。而黑箱两头,是被驯化的民意,和被反噬的创作者。

“搞音乐的搞到钱了!”

“玩音乐等于被音乐玩”在很长一段时间是国内音乐圈的一个共识。

给二手玫瑰策划了第一场专场的周游还记得自己十几年前在某个livehouse看过一场演出,主唱表演风格很诡谲,一边举着话筒一边在舞台上打滚。

他觉得太浮夸,没看多久就离开了。谁知道很久以后和朋友聊天才得知,原来那个主唱不是在表演,而是因为话筒漏电导致触电了。

“不夸张,当时的舞台设备就是这么简陋。”

电影《北京乐与路》

周书旻第一次去草莓也是在武汉,那时宋冬野马頔赵雷陈粒都还是圈子里的“小众乐手”,门票才卖80一张,场地也不在新修的园博园,而是国道边的沌口体育中心,设施简陋不说离市中心还老远,大约是怕乐迷不满,摩登特意派了大巴车来华师门口接人。

到了现场,连个遮风挡雨的棚都没有,天上下雨,设备就一直坏,音箱刺啦刺啦响个不停。

舞台都这么简陋,背地里的生活状况可想而知,“谁家的主唱穷到借五块钱买包子”“谁家的吉他手卖了设备要退圈”的故事屡见不鲜。

转折发生在年。

那一年,中国音乐圈发生了一件大事:国家版权局发布《关于责令网络音乐服务商停止未经授权传播音乐的通知》,“责令”二字的出现,直接斩断了过去十几年在线音乐市场盗版猖獗、野蛮生长的混乱局面。

跟据后来统计,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各大音乐平台总计下架了多万首未经授权的歌曲,百度音乐因此一度陷入将被出售的传闻。

资本洗牌,音乐行业却因此获得了出头之隙。

过去中国的音乐从业者对在线音乐是又爱又恨的。一方面,它天生带着盗版原罪,做了五年混音师的音乐人阚欧礼在知乎上说:那时,对从业者来说几乎意味着一切的版权,在互联网化的音乐市场里却“跟开玩笑一样”。

但另一方面,互联网又实实在在为从业者打开了一条更宽阔的通道。

郑汉起初进入音乐圈,只是为了写几首歌满足爱好,当作一种记录生活的方式,然而当他把作品发布到网上后,很快就吸引了一帮天南海北的同好,头发胡同乐队因此诞生。

从年到现在,乐队成员最多的时候超过了16人,所在地横跨亚欧美三大陆,既有来自伯克利的学院派,也有业余爱好者,各自擅长和喜爱的音乐类别也五花八门,流行、古典、电音、摇滚……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只依靠互联网完成交流和创作,头发胡同的三张专辑都是在这样的模式下完成的。

而这种创作方式在过去无法想象。那时,大的唱片公司牢牢控制着音乐生产和发布的所有环节,也藉由此掌握了音乐人的生杀大权,天王天后成名前险些被唱片公司拒绝的故事隔三岔五上演,但现在,这种权力似乎重新回到了音乐人手上。

郑汉提到自己很喜欢的一张专辑《WhenWeAllFallAsleep,WhereDoWeGo?》,创作它的BillieEilish和FINNEAS兄妹俩人在家里的卧室就完成了全部的人声录制和后期制作。后来这张专辑一口气拿下了年的格莱美六项提名、五项获奖,包含最佳专辑、最佳制作奖等。

版权规范之后,互联网在音乐产业上的优势一口气爆发出来。

年,中国音乐产业总规模突破亿,并在此后五年,始终保持着超过5%的高速增长;其中,在线音乐娱乐平台市场规模自年的67亿元增至年亿元,年均复合增长率达到57.9%。

人山人海的草莓音乐节

也是那一年,自称是“十八线艺人”的好妹妹乐队,通过99元众筹的方式成功在工体开了演唱会,光门票就卖出去3.7万张;

宋柯和高晓松手牵手给阿里投门帖,还顺手算了一笔账:中国年音乐产值去掉KTV的几百亿,还有亿,比电影市场还要大。后来接受媒体采访时,则表达得更委婉一点,他们说:内地的音乐产业已经走过了最差的一段路,现在,

“大环境和小气候都到位了”。

就像一块翻耕过的土地,底下的种子都看到了缝隙里漏出来的那点光。

迅猛的潮水

也确实有种子曾冒出头来。

去年7月,与非门在广州中山纪念堂举办了二十周年音乐会,这也是主唱蒋凡年暂别后,乐队第一次以经典的、完整的状态出现在舞台上。

当时,疫情的余威犹在,几乎没人敢提在线下办演出的事儿。但与非门只花两个月就把这事办成了,门票很快就售卖一空,因为想来的人实在太多,后来还不得不开了付费直播。

阿庆抱着吉他站在舞台左边,灯光很暗,看不清观众的脸。但一下台,朋友就来告诉他,底下几乎哭成一片。

电影《波西米亚狂想曲》

作为一支成立成立于年,中间曾长时间离开台前的乐队,相隔多年依旧能让人感动,阿庆很有几分欣慰。

他在南方音乐圈混了二十几年,最开始师从著名老牌吉他手捞仔,后来自学完剪辑和编曲,就拉上三少和蒋凡,组建了完整版的“与非门”。年蒋凡暂别,阿庆又在舞台上待了几年,下来之后做了音乐厂牌“美丽南方”,筹备各种音乐节,从台前退到幕后,但从未离开。

他觉得,流行音乐的世界和往常一样热闹之余,过去那些“地下”音乐好像也在慢慢出来。艾瑞咨询发布的《年中国音乐产业发展研究报告——数字篇》显示,年国内拥有一定用户规模的曲风超过了10种。

图片来源于《年中国音乐产业发展研究报告——数字篇》.艾瑞咨询

前几天,阿庆很欣赏的一支后辈乐队橘子海原定在深圳专场演出,结果因为疫情不得不取消,队员已经到了现场,就干脆没走,用手机直播的方式做完了整场演出。当晚,话题#橘子海#力排一众八卦冲上微博热搜,阅读超过万。

大麦网的数据也显示,今年“五一”期间,全国共举办了约场与音乐有关的活动。其中音乐节56场,相较于年提升了37%,票房增加%;而Livehouse的票房、观演人次则分别增长了%和%。

潘玲就是票房中的一份子,她五一去了武汉草莓。在宋冬野、马頔、陈粒、陈鸿宇、达达等音乐人所在的主舞台前,她第一次对“人山人海”有了一个实际概念。

后来据摩登官方统计,那两天一共有2.1万人在武汉草莓现场。但真实的人数可能比这还多。比如潘玲就亲眼看到过黄牛带着一群人翻过两米高的围挡,闯进场内,然后在保安的追堵下四散逃去。她还有朋友在音乐节的衍生市集上做摊主,出场取个外卖的功夫,工作证就被偷了。

“后来负责检票的工作人员说,音乐节期间,那张工作证起码出入了十次以上。”

市场出来了,搞音乐似乎终于变成了一件能赚钱的事。中国传媒大学张丰艳教授发布的《中国音乐人报告》显示,超过40%的音乐人收入较三年前有明显增长,其中19%的音乐人收入同比增长了50%。

图片来源于《年中国音乐人生存报告》.网易云音乐

就连产业链上下游也开始跟着分羹。作为一个武汉生活类媒体前编辑,潘玲过去一年频频听到类似的消息:老牌的LivehouseVOX搬去了面积足有两倍大的新场地;新入局的不晚平均每周都有两场以上的演出,且一票难求;还有小道消息说常年没什么存在感的L7,最近也有合伙人看重钱景,打算出来自立门户。

阿庆的美丽南方之前因为营收问题,停办了好几年。去年与非门复出后,不少乐迷和朋友私信他询问打算什么时候把音乐节重新办起来。阿庆给出的回答是:明年。

他看过TMEA那两张所谓的热歌榜和金曲榜,他原本的想法是让潮水归于潮水,礁石的归于礁石。盘子做大了大家一起赚钱,互不侵犯就好。

但事实上,潮水的迅猛早已开始从四面八方挤压原创音乐的空间。

“我们追求的是写出一首神曲”

最先被攻占并重塑的,是听众的耳朵。

去年,歌手金池参加浙江卫视音乐综艺《天赐的声音》,提到自己的一首歌火了,在抖音上火的获得了一个多亿的话题量。这让她“对音乐市场的审美开始有点儿困惑”。

从年开始做词曲创作人的吴笙也有同样的困惑。

和所有在10年代长大的孩子一样,虽然也听民谣电音摇滚,但她最喜欢的流行歌手还是周杰伦。

年周杰伦在巴黎开演唱会,点唱环节抽到了一对年轻夫妻,女方希望周杰伦为她深爱的法国丈夫唱一首《学猫叫》。周杰伦听到这个要求第一反应是愣了会儿,随后在乐队的配合下象征性地“喵”了几句。

那场景,让隔着屏幕的吴笙都感到无比尴尬。她研究过这首被称作年华语世界最火的歌,和弦编制是最简单的,人耳觉得最舒服的和弦套路之一,甚至于如果你直接念出歌词“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在你面前撒个娇,哎呦喵喵喵喵喵”,就会发现,其本身的平仄就和曲调几乎一致。

电影《老摇滚》

音乐人范筒也曾经在B站上总结以《学猫叫》为代表的热门歌曲套路:他把和声进行分成了卡农组、、三组,这三种都是大众最接受的和声套路。然后发现每一首神曲都可以安进这个套路里。

也不是说用套路不行,吴笙曾经很喜欢的《好久不见》在和声上就是的不断重复,她自己在编曲的时候也经常会用到这类框架,但必要的陌生化处理是她对自己的要求,以及,最重要的,表达的缺失。“这些歌都是空的。”

“和鄙视链无关”,流行音乐从诞生之初就是一种商品。而流行音乐在广义上并不是固定的类型,而是一种状态,包括现在自诩“小众”的摇滚、嘻哈、民谣等,在走出地下,拥有一定的粉丝规模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也成为了流行音乐的一种。

从总体上来看,所有时代的流行音乐生产都具有趋同性,即生产最具商业潜力的产品以获取预设的利润,并将这种潜在商品经传播抵达受众。

但过去,这种商业潜力是允许艺术与流行相结合的。郑汉时常怀念90年代,那时他听罗大佑、陈升、李宗盛,都是流行乐手:“我觉得那些东西是让我很感动的,即便他们只是在讲小情小爱的东西,他也是讲特别的真挚,是用很真诚的方法来跟你沟通。”

“所以除了可能日常生活满足这个娱乐需求以外,我觉得流行音乐还有一个面向应该是能够提供人一个思考的空间的。”

电影《流行乐本色》

这曾经是所有音乐创作者的一个共识,甚至包括最早诞生神曲的彩铃时代。《两只蝴蝶》爆火后,高达万次的单月彩铃下载量将演唱者庞龙直接送上了年福布斯的内地男明星收入榜榜首,他当年进账是万,比范冰冰还高万。

也是那年,庞龙回母校沈阳音乐学院开了一个音乐专家班并出任终身教授,此后十来年,庞龙都在着意用这个头衔来替换掉神曲演唱者的身份,向正经音乐人靠拢。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生产“神曲”变成了一件特别坦荡的事。

吴笙在自己常年混迹豆瓣原创音乐小组里看到过一条帖子,楼主自称是某原创音乐服务公司,长期招募词曲人,说明写得格外直白。

“提供每周4节免费网课,让你写得作品更容易火”

“我们很俗我们追求的是写出一首火歌”

“歌曲越火,拿得越多”

“每周最低价交3稿。但每稿只需要写两句副歌即可。”

吴笙记得自己所在的小组总共才来人,但那条帖子底下,连续半年都有人咨询如何加入。

“你没得选,只能吃这个。”

酷狗TOP榜第一、内地榜第二、抖音飙升榜第一、QQ音乐飙升榜第一、流行指数榜第一……

这是秦纨所在的音乐公司负责作词编曲的新歌《问心》在发行五天内取得的成绩。与这些榜单几乎同时发酵的,是微博上,《问心》及其演唱者涉嫌抄袭的热搜。

有人将其传唱度最广的副歌部分和另一首古风歌曲《千秋迭梦》的midi和旋律进行了比对,发现两首歌四句里有两句都高度相似。

但这些争议似乎并没有打乱秦纨的推广节奏,在《问心》同时登上QQ音乐巅峰榜的两大子榜单之后,他及时地更新了朋友圈:

“QQ音乐登顶,继续努力。”

秦纨所在音乐公司是今年刚成立的新公司,旗下有12个词曲作者和8个签约歌手,创作的原创demo超过首,成品0首。目前公司最大的爆款是一首《迟来的情话》,发行40天,抖音播放量就超过了10亿。

无论是《问心》还是《迟来的情话》,都符合神曲的生产标准——歌词简单、副歌前置且易于洗脑。以《问心》为例:问问问问你的心,有没有片刻一点点深情。”

而遭到被其抄袭质疑的《千秋迭梦》里,这段旋律安排在第三段,配词为:“风吹雨折不肯退,把酒拈花看霞辉。”

不讨论抄袭与否的话,郑汉觉得这些套路其实可以理解。

他有一个在YouTube上做视频的博主朋友,大家偶尔在一起讨论不同平台的传播机制,对方告诉他,根据YouTube后台的数据分布,一个视频在进行到第5分钟后,观看人数就会骤降,到第10分钟,留存人数可能就只剩下30%了。郑汉的主业是大学老师,在他看来这件事在理论上是很不可思议的:

“10分钟想讲一个很明白的道理,输出一个知识性的东西很难。但对他们来说,如果不能在10分钟以内表达清楚,这支视频就完蛋了。”

回到音乐上,酷狗音乐重要的定制化推荐功能「猜你喜欢」的播放方式是直接一首歌从高潮部分进入,并总共只播放30秒:“大家看到第5秒、第10秒,发现没被触达,立马就会滑走”。

电影《寻找小糖人》

问题在于,这个“5秒钟投票”的规则是谁制定的。

过去唱片公司掌握所有的平台,它给听众输出什么,听众就只能接受什么。而现在,这个绝对的权威消失了,听众似乎可以完全依赖自己的审美去选择。包括今年腾讯的十大热歌榜引起的争议,乐评人杨樾说了一句话:“热歌反映的是民意。”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从Pandora、Spotify到QQ音乐、网易云音乐,国内外音乐流媒体平台的推荐系统已发展了20年。技术当然是中立的,但负责制定标准的平台却不是。实际上,这种“标准”究竟有多接近真实,又掺杂着多少平台的驯化成分是有待商榷的。

郑汉提到一个广为流传的段子:“在网易云音乐的每日推荐,总会产生自己精通八国语言的错觉”——小语种是丁磊的喜好,也是网易云版权最全的一块。

电影《海盗电台》

《抖音音乐生态数据报告》也显示,年排名前10的爆款歌曲总播放量亿,相当于全中国平均每人播放67次。很难有人在这样高频度的渗透和冲刷下独善其身。音乐人郑钧曾在访谈节目里说:

“现在所有的排行榜公信力都崩了,首先你完全没办法选择,因为它给你选好,放你面前,是让你恶心的菜。但你没得选,只能吃这个。”

更何况,这还是一场精心计算过后的渗透。

B站上一位自称周深混音师的UP主“李巨大脑袋”在将自己的作品上传到抖音后发现,为增强响度,抖音在很大程度上削减了音乐的动态。声音失去了动态信息,没有了活力,音质也被摧毁,几乎失真。

“人耳是需要培养的,如果一直听这些音质的音乐,人们对于听觉的追求永远不会进步。”

“哥,能不能给个演出机会?”

热歌反映的是被绑架的民意,但这种反映却会真实地回馈到音乐创作者身上。

郑汉前段时间给网易云做过企划,他对现在音乐生产的普遍模式很有几分担忧:

"是先由抖音和平台沟通,平台再去发包给制作人,他会说我们要做什么什么歌,你必须按照这个reference去写这样类型的。写完再找人唱出来,交给类似于抖音这样平台去推。后者则会做一个算法,去判定这些各种用户的潜质,然后再请头部的UP主去翻唱这个歌,在短时间内造成一个比较大的流量效应。如果这首歌因此火了,就能再逆输入回大的音乐平台,再上首页banner,将带来的流量变现。"

在这个过程中,音乐创作就会变成一场平台合意控制下的沉默螺旋游戏。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什么火就作什么。

郑汉这几年常去音乐节,他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当民谣最火的时候,音乐节最多的演出是民谣;摇滚出来了,台上吉他改成架子鼓,一无所有无地自容;嘻哈火了,满台乱蹦的又变成了破洞裤。看起来仿佛你方唱罢我登场,其实来来回回出演的都是熟面孔。

流量追逐的游戏下,曾经被视作原创音乐扶持起点的版权费也开始走上虚高的路子。阿庆身边有不少名气大的同行一首歌被卖到10万、20万,但他认为并不是一件好事。版权应该是一种良性循环,才能慢慢渗透到整个行业,一旦出现“暴利”的情况,底下的音乐人就会被挤压。

而这种状况在演出领域已经有所显现。阿庆观察到,这些年,一些有背景的新兴厂牌,为了拉到自带流量的独立音乐人,甚至不惜开出天价。但一方面,预算总是有限度的,大头给了头部,底下的可能就能连汤都喝不上了。另一方面,也让其他中小厂牌邀请知名音乐人的门槛变高:

“比如一支和新裤子量级差不多的乐队,人家一上来就说谁谁谁上次给了50万,现在你要我20万干,我不干。”

这样一来,音乐人的马太效应开始越加明显。演出方需要头部音乐人的流量效应,腰部与腿部的音乐人,最直观体现的是被挤占了营收空间与机会。

周游打了二十几年的鼓,和形形色色的乐队有过合作,后来开公司,因为合伙人不善言辞,也不得不和场地、平台、音乐厂牌、投资人等多方打交道。在他看来,当下音乐生态其实是脆弱不堪的。

“看起来仿佛朝气蓬勃,但最后,普通的音乐人很难从中受益。”

他前两年和一个圈子里知名度很高的乐队晚辈一起喝酒。喝到后来对方跟他吐苦水,历数自己这些年吃了很多苦才终于走到今天。周游便好奇地打探了一下他的收入,得知了一个让他一听就觉得不咋样的数字。

对方没理他的泼冷水,继续忆往昔,包括喝了多少顿酒,是怎么跟各地的Livehouse老板搞好关系的,“见人就叫哥。”

周游没忍住打断他:你有这个折腾劲,干点啥生意都比这个赚的多了。对方差点哭出来。

“你很难想象那帮在台上骂娘、见谁都不服的乐手,到了台下之后就会说哥能不能给我个演出机会。而实际上,95%的乐队都这样。”

电影《海盗电台》

更残酷的是,这种点头哈腰换来的资源依然是脆弱的。连着两季《乐队的夏天》播出后,那支乐队没能上节目,生意很快就没了。

那么受益的是谁呢?这是个好问题。

周游回答了一个故事。两年前,他作为合伙人参与到一个宣发公司,负责给一个初出茅庐的音乐人宣传一首歌曲。效果意外地好,没发布多久,那首歌直接登上了TMEA榜单。

但几天之后,又毫无预兆地跌了下去,后来那个乐手做活动、出新歌,都没能再登上去过一次。

“直到我们隐约听说,他和另一个歌手重名了。”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周书旻、潘玲、吴笙、秦纨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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