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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乐队计划举报这些乐手,我就能少坐几天

来源:架子鼓 时间:2022/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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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我服刑的地方筹备创建“现代化文明监狱”,其他条件都已齐备,还缺一支狱内乐队。

经过一周的考核选拔,教改科从劳务监区挑选了四名文艺特长犯,组成了乐队。四个犯人分别是:鼓手王伟,涉黑性质的抢劫犯,13年刑期,来自十四监区;吉他手秦远平,银行卡诈骗犯,10年刑期,来自七监区;和弦吉他手张胜洪,抢劫、强奸犯,12年刑期,来自五监区;键盘手陆邵兵,当过教师的强奸犯,7年刑期,来自十八监区。

把这四个人调到文教监区之后,整个乐队还缺一个贝斯手,监区长让毫不懂音律的我去滥竽充数。

这支临时乐队的组建只是为了应付考核,我们相处很短暂,有些事却很难忘。

年10月末的一天,秋阳温存地照在王伟青筋暴起的脸上,他正对着秦远平、张胜洪和陆邵兵三个人咆哮,架子鼓被他一脚踢翻,踩镲直愣愣地倒在低音大鼓之上。

一阵刺耳的古怪音效之后,王伟仍没有停止叫骂:你们这三个呆逼!杂种!吃老子的,玩老子的,还舔老子毛逼(打小报告)!哪个干的?给老子站出来!

三个小时之前,正在练鼓的王伟被喊到管教办公室。管教把一副色情扑克牌扔到了他面前,让他写字的检讨,并且要在就寝之前当众朗读,而后还需保持蹲姿反省半个小时。更严重的是他被扣了基本规范分三分,为此他的减刑计划需要推迟至少三个月。

“药片(王伟外号)!算了,指不定是职务犯们打的小报告,我想他们三个不至于干这事。”我站在门口劝说。

我不在王伟的怀疑对象之列,同样的罪名让我们成了哥们。在我的劝解之下,王伟脸上的怒色渐渐消退,屋子里的几个人迅速把他的架子鼓扶起来——半个小时后,管教就要来验收我们的第一个节目:改编版《打靶归来》。

我们的排练并没有在音教室进行,而是被安排在了杂物间——迎接考核那天,领导想要营造完美的效果,他不能容忍音教室遭受半点污染和破坏。

管教推门进来的时候,之前像狂风席卷过的杂物间已经恢复平静。在管教的示意下,我们认真地演奏起来,主唱秦远平颦眉闭眼,短小的脖子上凸起一根青筋,竭尽气力用沙哑的摇滚嗓音开唱:日落西山红霞飞,劳动改造把门归,把门归……

“嗯,夏龙你这边的贝斯有点跟不上啊,秦远平你把贝斯的谱子给他编简单一点。总的来说还要再练,这次演出关乎整个监狱的创建计划,你们的表现直接和改造考核挂钩。这既是对你们的考验,也是给你们的机会,不能马虎,不可懈怠,不要应付。”曲毕,管教做了点评。

管教离开后,他那带着官腔的讲评瞬间成了耳旁风。秦远平的吉他拨片轻触出一段熟悉的音律,我们齐唱:钟声响起归家的信号,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整个杂物间开始了群魔乱舞。

方才不悦的王伟已经忘记了之前的恼怒,成了舞姿最放肆的人。

王伟的色情扑克是一个到机床监区拉生产废料的司机带给他的,我们喊他李老混子。这个40几岁的中年男人每个礼拜入监一次,离开的时候他那破旧的蓝皮卡车上会装满锋利的金属废料,一阵剧烈的颠簸过后,整条出工的马路上都是掉落的废料。

站在三楼的杂物间往下看,出工的队伍举步维艰,我们便知道李老混子入监了。

这个时候王伟比他60岁的母亲来探监还要开心。因为他之前所在的十四监区就是专门从事机床加工的,监区里藏有现金的老犯都和李老混子“搞名堂”。每个礼拜,李老混子带给老犯们的猪头肉、中华烟、小瓶二锅头、色情刊物等令他羡慕不已。

王伟是涉黑犯,入监不久便在犯人之间有了一定的地位,他很快知道了老犯们用来赌博和“搞名堂”的现金从何而来。于是,在一次会见的过程中,他让家里人给他邮寄几瓶洗发露。

几天之后,王伟收到了三瓶洗发露,管教在检查的过程中问他:王伟,你狗日的没头发,要这么多洗发露干嘛?

“报告管教,我有香港脚,监舍同改和我闹矛盾,我要用洗发露洗脚。”

“洗发露泡沫多,两瓶够你用一年了,留一瓶给我值班时用。”

回到监舍后,王伟把两瓶洗发露全部挤到了水池里,然后从里面取出两个保鲜袋,一个保鲜袋里装有两千块现金,另一个有三千。王伟的三瓶洗发露里共藏有元现金,犯人们集体为管教取走最少的那份而欢呼。

这是一场可笑的博弈。学会从监狱的无聊中汲取乐趣和刺激,是犯人们的必需课。如果在三瓶洗发露中放同样数额的钱,犯人和狱警这种隐晦的关系将变得十分无趣。

也有玩过火的人,被以私藏违禁品为由送去严管了三个月,因为狱警挑到了一瓶藏有冥币的洗发露。

王伟被抽调到文艺小分队之前刚和李老混子达成了一次交易。贪婪的李老混子拿到王伟的块钱后,只给他带来了一只烧鸡、半斤牛肉和两盒中华。

在王伟愤怒的注视下,他去车上取下一副色情扑克才算交了差(通常情况下,犯人叫李老混子买块钱的东西,会给他)。

色情扑克被带到文艺小分队的时候,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一些可疑的斑块附着在几张画面过于裸露的牌上。王伟在借给我们浏览的时候数次解释:这些屌东西不知道在上面搞了啥,你们用的时候注意一点。

秦远平第一个借阅,他举着一把牌在蹲坑上蹲了半小时。张胜洪借阅之后,半夜起床洗身子,第二天我们笑他:你是自动档还是手动档啊?

至于陆邵兵,他向来是个养身主义者,笃信“一滴精,十滴血”的养生信条,我们强行把扑克放在他的床头,他坚称不看。第二天,我们用这幅牌斗地主,发现少了一张大王,后来从陆邵兵的被子里翻了出来。

我们故作关切地问他:陆老师,昨晚失血过多了吧?他的脸红成了一个标准的猴屁股。

那时候,我们五个人虽然仅相处了一周左右的时间,但得益于王伟的色情扑克,关系还算融洽。扑克被没收后,王伟虽然很愤怒,但在没有弄清楚谁是内鬼之前,我们之间的氛围并没有遭到实质破坏。相反,在齐唱《光辉岁月》的刹那,我们之间的关系又得到了升华。

网络图

监狱乐队庆祝元旦

在杂物间排练的时候,我们五个人获得了一定的宽松空间。我们把大部分时间用来玩闹和放肆,只在管教巡查的片刻,才会装模作样地敲敲打打。

我们用这种方式对抗着自己的失落。我们五个人都是长刑犯,需要寻找一些自我安慰,即使这些安慰可笑而脆弱,但彼此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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