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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的摇滚校园爆红背后藏在音乐里的爱与

来源:架子鼓 时间:2022/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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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拔米,群山重叠,贵州韭菜坪的原野像波涛起伏的大海,向天际线延伸。一束阳光刺破云雾,打在半山腰小平房前的空地上。15岁的彝家姑娘罗丽欣坐在自己的架子鼓后面,鼓点配合着吉他、贝斯,响彻云霄。山腰下,观众成千上万,陷入狂欢。

“梦想,在什么地方/总是那么令人向往/我不顾一切走在路上/就是为了来到你的身旁……”

直到一声牛吠传来,她睁开惺忪的双眼,才发现不过又是一场梦。看着家门槛前的空地,心里也空空荡荡,没有属于自己的架子鼓,离开海嘎小学一年,也再没机会演奏那首心心念念的《公路之歌》。

↑海嘎小学摇滚乐队。

摇滚联欢

海嘎小学位于贵州省六盘水市大湾镇。最近几个月,进出海嘎小学的除了师生,还陆续有近20家媒体,不远千里探访这座电影《摇滚校园》中真人版的深山小学。他们的无人机在暑期里循环起降,带来热搜和数千万级的流量。山里孩子在摇滚乐中展现出来的活泼和自信,让网友们啧啧称赞。

↑被称为“云上学校”的海嘎小学。

33岁的顾亚是这波流量的主角之一。这位曾经的叛逆摇滚青年,如今的人民教师,7月20日拉了一后备箱的零食上山,筹备一场特别的摇滚联欢。

上午10时许,海嘎小学校长郑龙坐在校门口的石阶上,守望着陆续赶来的学生们。山路崎岖,有的学生一路要走个把小时。顾亚顾不上吃午饭,只吃了点面包,就继续张罗着手上的事情。

罗丽欣是最早到的几个同学之一。她和同学们一起将桌椅搬到音乐教室后,忙不迭地坐在架子鼓后面敲了几下“动次打次”。一年没打,“加花”技巧显得有些生疏了。

↑罗丽欣。

参加这次联欢的,是已经毕业一年的“遇”乐队,和刚毕业的“未知少年”乐队。海嘎小学女生占大多数,两支乐队的10名成员都是女孩。其他赶来的同学们用桌椅围成一个圈,身前摆满各种零食。

↑“遇”乐队。

↑“未知少年”乐队。

音乐一响,30平方米的教室瞬间炸开了锅,电声乐器发出的声浪在山间传开。谈不上水准有多高,但孩子们一个个都满脸笑容,跟着节奏蹦跳拍手。从城里专门赶来捧场的杨老师说:“和学生们在一起,我也感到很快乐。”

“遇”乐队演奏朴树的《平凡之路》,“未知少年”乐队演奏痛仰乐队的《为你唱首歌》。所有人在顾亚的伴奏下,合唱原创校歌《海嘎之歌》。

“上了初中就很难有机会一起演奏了。最后的时光,你们一定要好好珍惜。”罗丽欣告诉“未知少年”乐队的5名学妹,偶尔路过海嘎小学,听到音乐教室里传来的排练声,她非常想进去看一看,但是又不想打扰大家上课。说到这里,几个女孩突然哭了出来,而顾亚脸上挂着笑容告诉她们“常回家看看”。

作为海嘎小学的第一支乐队,几年来,“遇”乐队演出的脚步遍布村镇,去过六盘水市的Livehouse和录音棚,最远还去过天津,上电视节目。那是她们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到大城市。看到机场和林立的高楼,感到无比激动。顾亚还带着她们第一次去了电影院、游乐场和动物园。

↑“遇”乐队到城里演出。受访者供图

被摇滚乐打开视野的孩子们,成绩上也不落下风。“我发现自己的童年变得丰富了。写作文的时候,也有了更多可以写的东西。”罗丽欣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几年来,海嘎小学的平均成绩保持在大湾镇前三名,甚至在年拿过第一。

顾亚也是农村里长大的孩子,看着学生们,他常常想起过去的自己。

曾经的你

年10月2日,长江迷笛音乐节,顾亚所在的“目染”作为暖场乐队,第一次登上中国摇滚的“伍德斯托克”。当天压轴的,是让无数乐迷热血沸腾的“痛仰乐队”。

“来吧!再大一点儿,再大一点儿!还不够!”

重金属强力和弦发出震耳音浪,舞台上,鼓手站在最高处,一边踩着底鼓一边挥舞鼓棒,主唱踩在返听音箱上,右手指着台下,调动全场情绪。吉他手顾亚一边弹着,一边和贝斯手来回踱步,目光扫视着汹涌的人潮。

台下,人潮向四周退散,场地中央留下一个大圈。“准备好了吗?”主唱用“死嗓”指挥着:“one!two!three!four!”话音刚落,人潮急速向大圈中央奔去,伴随着强力节奏,年轻的身体带着荷尔蒙,撞击在一起……顾亚扎着马步,扫弦,甩头,长发飘飘……

短暂的光辉岁月,如梦一般美好,他说:“摇滚乐的生命力,一定是在现场。”

现在的他,已经剪掉长发,早已不是那个玩重型音乐的摇滚青年。

山里的孩子

年,顾亚作为特岗教师,来到贵州海拔最高的海嘎小学。

闲暇时,他经常在宿舍里练琴。孩子们睁大眼睛,脑袋挨着脑袋,挤在门窗外看。“他们从来没亲眼见过吉他,很好奇。”因为这个契机,他便找了两个学生感受了一下。

什么是吉他、贝斯、鼓?什么是乐队?山区里孩子并不知道,他们最多在电视里有些简单的印象。顾亚把乐器的样子画在黑板上,发现很多孩子都充满了渴望:“他们的爱好太匮乏了。”

顾亚找到校长商量,发动自己的朋友们捐献,加上一些爱心企业的捐助,校园里渐渐有了件乐器,“想学什么乐器,由学生们自由选择。”

↑顾亚老师希望让孩子们走出大山。

罗丽欣第一次见到架子鼓就很喜欢,却害怕自己没有能力学好,选择了看起来更简单的尤克里里。老师们鼓励了10多次,她才愿意拿起那两根鼓棒,然后她发现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她的务农的爸爸对摇滚乐没有概念,看了女儿打鼓后,直呼:“特别活跃,特别霸气!”

黄玉梅在六年级开学时,加入了“未知少年”乐队,担任鼓手。虽然学鼓不到一年,但她进步很快。这个从前不敢主动说话的女孩,演奏时甚至有勇气玩花活:把鼓棒高高地甩向空中,然后尽力去接住。顾亚说,这个女孩有山里孩子中少见的“气质”。

↑黄玉梅。

一开始,吉他讲究和弦的转换,架子鼓讲究手与脚的协调,贝斯则需要指部足够的力度。学会“摇滚三大件”的基础,老师们发现,山里的孩子并不比城里的孩子差。

再进阶一点,吉他如何流畅地solo,架子鼓如何加花,贝斯如何稳定地增加乐队的厚重感,通常,孩子们克服起来更为困难。但老师们惊讶地发现,这群孩子克服起来,甚至比城里的孩子优秀。

“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今天讲的明天就能搞定,他们有刻苦的优点。”顾亚说,孩子们完成作业后,几乎把心思都用在了练习乐器上,他们不像城里的孩子,有那么多另外可以玩的东西:“摇滚乐成了他们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乐队里的李美银经常把吉他借回家里,吃完晚饭,写完作业,就当着爷爷、奶奶的面练习起来。罗丽欣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把乐器带回家练的同学不少,她的妹妹也在学校借了一把贝斯。

奇怪的是,一些男孩没有那么热衷,一开始学习“三大件”,克服不了困难,又去学习稍微简单一些的手鼓,甚至有些男孩最终放弃了乐器,老师们鼓励无果后,只能选择尊重。“学校里男孩本来就很少,这也造成了乐队成员都是女孩。”顾亚说,甚至男孩们开始认为,组乐队是女孩们的事情,“我现在也在努力,让再下一届的乐队里出现男孩。”

而最难的是,如何让话都不敢说的山里孩子,找到演奏摇滚乐时的那股自信。

↑海嘎的学子们。受访者供图

让她们找到自信

“为什么不愿意跟着律动摇摆?你们自己排吧!”

罗丽欣还记得,去六盘水市区演出的前一天,顾亚老师狠狠地“凶”了她们,然后一个人冲出音乐教室。“遇”乐队的5个女孩,一时间不知所措。

“遇”乐队是顾亚在海嘎小学组建的第一支乐队,他为此几乎放弃了所有午休,投入了大量的精力。为了让乐队配合默契,顾亚身兼编曲、教学、台风……每天午饭后,大家就待在排练室紧张练习,两三个星期才能磨合出一首像样的歌曲。虽然有时也很严厉,却是第一次上了火气。

罗丽欣以为,是成员们觉得可以去城里演出,内心里过于自满,于是敷衍对待:“我们都看着对方,别人不愿意摇摆,自己也不愿意。”顾亚看到了实质,这群山区里的孩子比起城里的孩子,过于缺乏自信。他一次次鼓励,却没有多大用处,再加上她们都是女孩,很羞涩。

“摇滚乐不是说要摆造型,而是为了给观众呈现完美的一面,去感染观众。”

临上台前,观众们看到将要演出的是一群农村娃,开始欢呼。顾亚想,女孩们的表现可能不会很好,于是告诉她们:“不需要你们和别人比什么,就算弹错了、打错了也不要在乎,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快乐。”

《追梦赤子心》的前奏响起,顾亚都不敢看台上,以为还是跟平常一样,女孩们自顾自地低着头演奏。然而没多久,身边的观众们纷纷掏出手机,挥舞着双手,跟着节奏摇摆起来。校长郑龙也一脸兴奋,冲到了观众区的最前面。

他抬头一看,女孩们在舞台上蹦蹦跳跳,吉他和贝斯踱步到一起,摇摆着身体,面对面solo起来。“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纵情燃烧/为了心中的美好/不妥协直到变老。”主唱走到人群前面,向观众们挥手致意。

是什么东西让她们放开的?顾亚感到难以相信,哪怕后来女孩们还上过电视台,他也觉得这是她们最好的一次演出,“那一刻感到很骄傲,似乎自己的摇滚梦依然在延续。”

顾亚经常想起,曾经有一位男士到学校参观,告诉他“农村娃就应该有农村娃的样子,唱唱祝酒歌、跳跳竹竿舞就行了”。顾亚转个背,告诉孩子们:“咱们农村娃,并不比城里的孩子差。”

演出视频发到了抖音,点赞最高的评论说:“这可能是我看过水平最不好的现场,但也是唯一能让我热泪盈眶的现场。”

失败的摇滚乐手

那个演出场地,是当时六盘水市唯一的Livehouse。多年前,目染乐队也曾在这里演出。

顾亚和乐队梦想着,能去全国各地巡演,能北漂找到更好的音乐环境。然而生活的舞台,远不如音乐节那样光彩夺目。大学毕业后,顾亚在六盘水租了一间地下室安身,收入靠在琴行教吉他和演出维持,但登上大型舞台的机会并不多。因为他们坚持的重型音乐,并不是大众音乐市场能够接受的。

↑曾经的顾亚为音乐痴狂。受访者供图

在顾亚的回忆里,二十五六岁是自己人生中最糟糕的时期。地下室没有坐的地方,他捡过路边别人扔掉的沙发;经常一天只有几元钱生活费,只能去菜市场买1元钱的酸汤和玉米饭充饥;为了让生活过得体面一点,他发过传单,当过服务员,但始终没干过一份“正经”的工作。

顾亚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和女朋友在地下室里做了一碗炒饭,只够两个人分着吃。“每一口都难以吞咽,吃得五味杂陈。”顾亚说,那时不仅过得糟糕,还显得没有责任心,但女朋友一直支持他的摇滚梦想,省吃俭用,帮他买音乐设备。

这期间,鼓手因为生活几度离开乐队,顾亚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一个放弃梦想的人。然而年,在父母的一个个电话催促下,顾亚敷衍着参加了教师招考,一分钟都没复习过,结果一不小心考上了。“作为一个摇滚乐手,我是失败的,因为没有坚持下去。”

顾亚半推半就,背着一把吉他,告别曾经一起“鬼混”的朋友们,开始了教师生涯。他的第一站,是海嘎山下的腊寨小学。

“遇”乐队

早晨6点,海嘎群山笼罩在黎明的云雾之中。半山腰上,平房里灯光灰暗。罗丽欣收拾起书包,胡乱巴拉几口烧好的土豆,独自赶往离家1个多小时路程之外的腊寨小学。

为了赶上早课,她必须抄近道,尽量走那些崎岖的山路。一路上有几米高的田坎,还有满是乱石的荒地。有的家长担心孩子的安全,顶着少一个劳动力的经济压力到山下租房陪读,但罗丽欣始终孤零零一个人。几年来,没有小伙伴与她同行,性格本就内向的她,变得更为孤僻。除非别人问她,不然她从不敢主动与人说话。

在罗丽欣和同学们的眼里,初出茅庐的顾亚,也是个生涩的语文老师。第一节课,这个老师站在台上,面对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睛,只是照本宣科,不敢扫视台下的大家。

“我每天都期待着早点下课,觉得很无聊。”那时,城区通往大湾镇的高速公路还未开通,顾亚经常把寝室门一关,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挣扎了几个月后,顾亚觉得实在不行了:“我不是当老师的料,可能会误人子弟。”

顾亚跑去找校长谈,校长又找到他父母谈,态度是差不多的:“再坚持一段时间,如果实在不行咱们再说。”

当年年底发生的一件事,让顾亚彻底收了心。“一天早课,同学们起立坐下后,我转身在黑板上写课题,写完发现一个同学一直站着,我感觉他可能是有点调皮,就说‘小朋友快坐下,马上要上课了’,但没过多久,他又站了起来,身体不停地哆嗦。”顾亚觉得奇怪,就走下讲台过去看。

“我看到他只穿了一双凉鞋,双脚冻得发紫,那个画面,让我呆住了。”云贵高原冬天寒冷,顾亚感到,除了摇滚乐之外,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值得他去努力:“不是简单地解决一双过冬的鞋子,更重要的是授人以渔。”

年,郑龙在腊寨小学兼任校长。他考虑到海嘎孩子们下山读书的安全问题,以及家长陪读面临的经济压力,决定发动一批教师上山,要把面临撤除的海嘎小学“盘活”。

据当地一位教育行政工作人员介绍,海嘎小学本来是一所要撤除的小学。多年前,村民不重视教育,甚至女孩们根本没有机会读书,学校只有1个老师8个学生。直到校长郑龙与几名老师来到这里,翻山越岭劝学,海嘎小学一度扩招到60多个学生。后来又因为矿业衰退,早年来开发大湾镇的外地人大量外迁,师资再度流失,海嘎小学一度又只剩下郑龙和20多个学生。

年,郑龙辞去腊寨小学的职务,与顾亚、胡静、熊伟红、袁丽娟等老师带着一批海嘎孩子,重回海嘎小学,并决心完成海嘎山上的“完小梦”。此举,让家长们吃下了定心丸。

“遇”乐队刚成立的时候,顾亚给她们取名为“五朵金花”,女孩们觉得太土,便改成了一个“遇”字。背后的含义是她们“遇见”了顾亚老师。

海嘎之歌

“在全体师生的努力下,在社会各界爱心人士的关心下,在各级领导的帮助下,‘云上学校’的扩建已结束,期待开学搬进新家园!”年4月19日,海嘎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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