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臧天朔还快活着,许巍却快不行了。
有一天,臧天朔接到一个电话,是许巍的妻子袁枫打来的,许巍抑郁症严重,已经频繁出现自杀倾向,工作不了,离开北京回西安了。袁枫希望他能活下去,医生说有效的沟通能够缓解病情,袁枫请求臧天朔能抽空来陪许巍说说话。
臧天朔是袁枫求助的第N个人,前面几乎没有成功的,许巍那时候名声在外,但身无分文,还病着,没人愿意搭理一个病入膏肓的“穷鬼”,即便是所谓的兄弟。
臧天朔仗义,他和袁枫说:“我腾出半个月的时间在你那扎下了,别的人我来发动,你就放心吧。”
果然,臧天朔拉来了一车人,带着搞音乐的家伙式,在许巍家热闹起来。离开了车水马龙人声喧哗的北京,在自己家的小院里,当架子鼓和音乐再响起的时候,许巍泪如雨下……
纪伯伦说:“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他们在你身旁,却并不属于你。你给予他们的是你的爱,却并不是你的想法,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想法。”
这句话用在许巍身上真的太对了,从家庭来说,许巍和音乐几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他出生西安一个教师家庭里,父母也都不是搞文艺的,从出身来说,许巍就是个“艺一代”。
父母原本希望许巍可以在文化课方面博学精思,光耀门楣,许巍倒也不差,文化课十分优异,但是就是对音乐格外钟情。
16岁那年,许巍考上了重点高中,让身为老师的父母脸上也倍有面子,父母一高兴,就奖励了许巍一把他梦寐以求的吉他,希望他在成绩方面再接再厉,在知识的海洋里徜徉,然后捧回一张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谁知,这把琴恰恰让许巍的人生与父母的期望南辕北辙了。
高中三年,许巍除了学习就是练琴,他太痴迷音乐了,父母当初给他买琴的想法是,他可以有一个自己的爱好,显得高雅一些,也好。但父母不知道,对于许巍来说,音乐是生命,不是简单的爱好。
年,西安举办了第一届吉他弹唱大赛,许巍和他的一个朋友报名参加了,两人二重唱,结果在两千多人报名的比赛中,许巍和朋友轻松拿下了第一名。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在全西安都出了名。
赛后,就有很多的表演团体来找许巍,邀请他加入自己的团队,一起去全国各地表演。许巍当时还没有读完高中,高考在即,他的心却被音乐勾得越来越远……一边是痴迷的音乐和充满魅力的远方,一边是父母期望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让许巍为难了。
深思熟虑后,许巍成了不良叛逆少年,做出了“大逆不道”的决定——放弃高考,随着表演团周游全国。
许巍以为跟着表演团走,就能达到自己的终极目标了,可以成为大明星了;其实不然,所谓周游无非就是走穴。他们经常表演到凌晨,然后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躺在舞台后面睡一觉,天不亮就得起来出发到下一个地方,家伙式还都得自己搬,许巍身兼乐手、装卸工、流浪汉、打工人……好几个身份,工资好几月才发一次,食不果腹是经常的事情。
对这样充满落差的生活,许巍开始反思,我是放弃高考来的,付出那么大代价,我就是为了过这样的生活吗?
反思之后,许巍决定打道回府,他要的是音乐,而不是走穴和流浪。
年,19岁的许巍回到西安,高考已经错过了,音乐梦想也初次破灭,许巍的生活中写满“迷茫”二字。
正当许巍找不到生活坐标的时候,得到了一个部队特招文艺兵的机会。对于有吉他特长的许巍来说刚好合适,而且又回到生活的正途,父母也特别乐意,他们对于这个“逆子”的期待又萌发出来,兴许他能通过军队考上军校,要知道他的文化课是很不错的。
随后,许巍应征入伍,开始了部队里的生活。
在部队他依然是个沉默的人,他只想练琴,除了训练和军队的特殊要求以外,他可以一天不吃不睡的练琴,一练就是十几个小时,这样的许巍别说在正常人眼里,就是专业搞音乐的人里,也是个另类。
可是,稍显另类的许巍不但活得自在,还收获了恋情。沉默安静、琴艺高超的许巍吸引了部队里的一名女兵——袁枫。
袁枫是干部家庭出身,长得漂亮,人也优秀;仿佛老天注定让月老的一根红线挂在她和许巍这个不走寻常路的人身上。
在部队严禁战友谈恋爱的情况下,许巍和袁枫相爱了!他们悄悄地掩护着自己的地下恋,一护就是八年,再一护就是终身。
年,许巍和袁枫面临着复员,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考军校,终身当军人;一条是拿着转业费,回家自主择业。
许巍和袁枫在部队里都是拿过嘉奖的人,考军校对他们来说是很好的出路,两人还都顺利地收到了军校的通知书,许巍的下一站是上海第四军医大学牙医专业。父母喜出望外,终于孩子开悟了,从歪途上拐回来了。
可是,许巍又打了父母个措手不及。他放弃了上军校的机会,他还是要去追寻自己的音乐梦想,无论前路是坦途也好,阴沟也罢,这条路就是他今生认定的路。
父母的眼神里有多少失望,许巍的眼神里就有多少坚定。在多次沟通后,父母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加上许巍的转业费一共五千多元,给许巍买了一把电吉他,算是在人生路上,父母对他的最后一次全力支持。父母送到此,以后的路就看许巍自己怎么走了。
那是年,在人人争当万元户的时代,许巍手上那把五千多的琴真的是比命都贵重。当然了,许巍也不负众望,在有良好文化功底的情况下,他走上创作歌手的道路,词曲都是自己写。
年他写出了《Don’tCryBaby》,也就是后来让田震拿了内地所有排行榜冠军的歌曲《执着》。
这首歌是送给袁枫的,他们已经离开部队,两个人经受着异地恋的考验、袁枫父母的反对、经济条件困窘等艰难;袁枫的父母本就是干部,根本接受不了穿军装的女儿和穿拉链皮衣,梳长头发的摇滚歌手许巍在一起。
袁枫经常被父母安排去相亲,为了让父母高兴她也去,但是她见了对方的第一句话都是:“我有男朋友了……为了父母,所以……”所以没有一次是相成功的。
在许巍年第一次正式公开把《Don’tCryBaby》唱给袁枫时,坐在台下的袁枫泪眼婆娑,她支撑了这么久,很难也很累,原来他都知道。
直到年,从20岁出头一直熬到30岁的“老姑娘”袁枫,终于等来了父母的点头,在家人的祝福下,如愿成了许巍的妻子。
但就像当年明知道嫁给顾城是万丈深渊,仍然不顾一切要在一起的谢烨一样,结婚后袁枫的日子并没有好过多少,许巍已经辗转到了北京,签约了红星;留给袁枫依旧是无尽的等待和孤寂,而袁枫就把这等待和孤寂全盘接受,然后暖化成一腔热爱和满心支持,推举着许巍在音乐的道路上一直往前走。
在红星期间,许巍相继推出了原创歌曲《两天》和《青鸟》,原创且词曲极美,许巍很快就跻身重量级音乐偶像群体,成为和郑钧、张楚等同样级别的歌手。不得不说的是,很多人认为艺人的文化知识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而许巍不同,他作词的《两天》,曾被文学专家选入《中国当代诗歌文选》,可见,早在上世纪90年代,许巍或许就不仅只是一个艺人,更是一个文化修养极深的诗人。
年,许巍发行了首张专辑《在别处》。
在走上摇滚道路以前,曾有人和许巍说:“鲁迅先生说过‘中国有两种人,一种是摇旗呐喊的,一种是默默做事的。’我们一起做后一种吧!”这句话对许巍的震动很大,也很符合他不张扬的性格,所以在《在别处》发行之时,许巍逆其道而行,不做任何宣传,全凭喜爱者口口相传;而这张专辑居然真的全凭口碑卖出去50万张,还在当年的年度最佳专辑评选活动中拿下了年度最佳专辑奖。
3年后,许巍发行了那张直到现在都被一致认为是中国摇滚音乐史上最好听的唱片——《那一年》。
许巍终于向父母证明了自己,也向袁枫证明了自己,;他们的支持和信任没有打了水漂,他许巍一直是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不走寻常路依然可以光耀门楣,活成他们的骄傲。
可是没有人知道,其实在创作《那一年》时,许巍早已抑郁缠身。为了写出让自己满意的词阙,他经常整晚难眠;从华灯初上到黎明微渐,他为了撷取灵感精华,无止境地透支着自己的精神,最终到失去支撑,整个人崩溃垮塌。
单位让袁枫来把许巍领回家的时候,直说此人应该去住精神病院,他已经疯了。但袁枫不认同,她坚信,他只是病了,不是疯了。这也就有了文章开头的一幕。袁枫为了防止许巍从5楼跳下去自杀,把住所迁到小院里,每天许巍哭,她就陪着他哭,他不能起床,她就扶他起床,给他穿好衣服,陪他散步,请求朋友来用音乐唤醒他。
那时候许巍每天都要和一万个自杀的念头做斗争,他早已打定主意退出音乐圈了,能做个正常人都是奢望。
有一天,袁枫陪同许巍去跑步,跑到钟楼地下通道时,隔着一群人,许巍和袁枫听到有人在唱歌,他们走近一看,是两个年轻人,一首接一首,全是许巍的歌。许巍怔了一下,他不知道原来也有人如此喜欢他,生活其实没有那么糟,他的音乐是有人认可和追随的。这件事给了许巍很多感动和鼓舞。
年,抑郁症稍有缓解的时候,许巍接下了宋柯的邀请,担任当时华纳当家花旦叶蓓新专辑的制作人,专辑《双鱼》也成了许巍从生病到康复的过度之作。
之后,许巍回到音乐征途上,依然勤勉,依然昂扬,做一个高产的音乐人;年、年,许巍的两张专辑《时光漫步》和《每一刻都是崭新的》相继问世。《时光漫步》在音乐传媒人士评选的“华语传媒音乐大奖”第四季的评选中,荣获三项大奖,在“音乐风云榜”年度颁奖提名中11项提名领跑,最终获得了“最佳摇滚歌手”和“最佳摇滚专辑”两项重量级大奖,《每一刻都是崭新的》也提提名第五届百事音乐风云榜最佳专辑奖,这一次许巍向音乐、向观众、向世人证明了自己,音乐这条路,没有白来,没有辜负。
此后,许巍便公开宣布:不再走红毯,不再领奖,参加颁奖礼,只做表演。他拒绝了一切广告和真人秀,不当评委、不当选手。他要只做音乐人,你们要看我表演,我便去,其他周边免谈。一如当年那句承诺:“一种摇旗呐喊的,一种默默做事的,我们做后一种……”
在鲁豫采访许巍的时候,他直言自己不是很有钱,因为全凭表演的收入,但他乐得如此;他说作为音乐人,不敢说引路,最起码要有一个良性担当,带好后面的人,专心做好该做的事。
而且,很有趣的是,年许巍的妈妈生病了,当他回到第四军医大学为妈妈联系住院的时候,当年的战友、同学、领导都很好奇的问他:“(妻子)还是原来那位吗?”,许巍很理解,因为娱乐圈离婚太常见了,但许巍坦荡地说:“是的,还是袁枫。”
许巍和袁枫从十几岁到四十几岁,将近三十年的岁月,相濡以沫,在娱乐圈稍显混浊的环境中紧握对方双手,忠于对方。
某种程度来说,也是许巍在践行着他给自己定义的隐形却重要的责任,做好自己,给后辈起好示范作用。很多责任不一定有人给许巍强加,但他始终背负,不曾放下,他一直在做“默默做事的人”。
如今,52岁的许巍正如他自己唱的《蓝莲花》一般:“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远,盛开着永不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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